唐納離開餐桌半個多小時後才回來。

數百米之隔，霧城仍有夕陽落霞，迷霧鎮上卻已夜色迷離。

走到小木樓前時，唐納擡頭看了一眼頭頂，天空正呈現出北落懸崖附近日夜交匯時特有的景象。從南方天際線的漆黑一片，逐漸過渡到頭頂的深藍，再到北方天際線明亮的藍色——太陽落到了北落懸崖以北。

濃如重墨的南方天空，仿佛預示著巨大的危機要從那裏滾滾而來。

唐納微微搖頭，收拾起心情，讓臉色盡量輕松下來——事情仍有轉機，沒必要把大家都搞得緊張兮兮的。

餐廳內點起了蠟燭，露西亞和韋斯利早就吃完，正一邊閑聊一邊等他。

“真不好意思。”唐納走進餐廳時，臉上已經掛著笑容。

“是不是有什麽很嚴重的事情？”露西亞問。

“只是一點小事。”唐納在餐桌旁坐下，“剛才說到哪兒了？”

韋斯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，撇嘴道：“你這麽輕松的樣子，我反而心裏沒底了。”

唐納笑了笑，道：“對了，招來的這些孩子都十五六歲了，他們過來上學，家裏就少了個勞動力，我想適當給他們家裏一些補助。剛才問你農夫有多少收入，就是為了這個。”

“唔……”韋斯利沈吟道：“你準備給多少？”

“一個金幣會不會太多？”唐納問。

“太多太多，你這樣弄會出事的。”韋斯利趕緊搖頭。

露西亞聽著兩人的對話，小聲道：“其實……我有不少積蓄的。”

韋斯利突然來了興致，“露西亞，說說看，你有多少積蓄？”他一邊說著，還一邊給唐納使了個眼色。

唐納不理他的暗示，笑著向露西亞解釋道：“你別睬他，我們不缺錢。”

韋斯利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，“唐納，攤子鋪得那麽大，到處都要花錢，都這個時候了，你還死要面子硬撐嗎？”又對著露西亞道：“快說吧，你能拿出來多少錢？”

“十萬金幣應該不成問題，”露西亞神情很認真，看到韋斯利皺眉搖頭時，又立刻補充道：“再多的話，得從我父親那裏想想辦法了。”

韋斯利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：“露西亞露西亞，想不到你堂堂一個公主，居然只能拿出這點錢來。看來，唐納是不用惦記你那份嫁妝了。”

露西亞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，白了韋斯利一眼，不再說話。

唐納笑著搖搖頭：“說正經的，那就每個孩子家裏給一百個銅幣吧。”

“差不多。”韋斯利點點頭。

“那就這麽定了，我明天把清單給你，你幫我交給默克爾吧。”唐納道：“對了，這段時間我們通過辛西婭兌換的藍晶和金幣量都比較大，你讓默克爾留心一下物價，假如波動太大的話，要控制一下貨幣流入了。”

自從上次見過辛西婭之後，唐納委托她將一部分紫晶兌換成了藍晶和金幣，但是唐納一直控制著這些金幣的使用，怕萬一有過量金幣流入費蒙帝國的話，貨幣購買力會大大下降。

韋斯利明白唐納的意思，但是露西亞卻有些聽不懂，但她最疑惑的還是另一件事情。

“上午我看見你們開動那臺風車了，真沒想到矮人這麽聰明，連風都能用來替人做事，簡直比魔法還要神奇。”她感慨到一半，才說出自己的疑問：“可是你真覺得會有機器比這個還要強大十倍百倍？”

“什麽矮人這麽聰明？你不知道那架風車是唐納發明的嗎？”韋斯利驚訝道。

“啊？”露西亞比韋斯利還要驚訝，看著唐納道：“這是真的嗎？”

“是從別處學來的，算不上發明。”唐納笑了笑，“比這強大的機器原理上是可以實現的，譬如可以用來代替馬車的機器，可以幫助農夫收割的機器……但造出來都還需要時間，很長時間。”

“實在難以想象，”露西亞搖著頭，“你說的這些，比魔法陣還要神奇。”

“等到造出來的那一天，就就會覺得，原來也不過如此。”唐納對著露西亞笑笑，把最後一片面包塞進嘴裏。

事實上，在唐納看來，相比制造機器，真正苦難的是建立起與現有皇權貴族體系截然不同的社會形態。前者唐納有豐富的經驗，後者卻只能靠摸索。

想到這裏，他問韋斯利：“那批委托娜緹婭采購的農具都到了吧？”

“到了一部分，但是吉米說，迷霧村的農夫們只是看看，像是沒人準備買，哪怕我們能接受賒賬都沒用。我看要不還是直接分下去算了，反正也不缺這點錢。”韋斯利道。

“這不是錢的問題，”唐納道：“現在規矩是新規矩，可人還是過去的舊思想，我們得讓他們的想法也跟著身份慢慢扭轉過來，學會花錢是第一步。”

“可他們沒錢慣了。”韋斯利皺了皺眉。

“學會欠賬同樣重要，”唐納笑道：“你可以私下裏弄點示範效應，一旦有人嘗到甜頭，別的農戶也會跟著學的。”

“還是你夠賊。”韋斯利壞笑道。

“賊你個頭！賣一把輕鋼鐮刀給他們，我們就得賠幾個銀幣呢。”唐納想了想又道：“除了這些工具以外，布魯諾這兩天會在迷霧村裝上第一架風車，配套的簡易脫粒機他們也造出來了。風車加上脫粒機，一樣不能白用，想用就得花錢，到時候你在吉米之外專門找個人來管風車，象征性的向租用風車的農戶收一點錢。”

“你知不知道，現在就有人私底下說我們名義上送地給他們，實際是要扒他們的皮。等到風車造出來，再說要收錢，天曉得這群蠢貨會說什麽。”韋斯利看上去頗為不爽：“吉米說，他已經被同村人指著鼻子罵了。”

“窮人不比貴族卑劣，也不比貴族更善良，他們只是被壓榨慣了，沒安全感，有點陰謀論也正常，給他們點時間適應吧，等到得到了實際的好處，誤會自然會消除。”唐納道。

“我也一樣需要時間適應，”韋斯利打了個哈欠，“我先去睡了，明天一早又得去給那矮子折磨。”說著，便站起身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。

露西亞從小天資聰慧，早已聽慣了誇讚，但是她對於唐納和韋斯利剛才的談話，不管是貨幣購買力還是改變舊思想，全都聽得懵懵懂懂，心裏多少有些受挫感——其實韋斯利大多數時候也聽不大明白，他一直的策略就是不問緣由，遇到具體問題直接問唐納該怎麽做就是了。(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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